从烟台商校毕业那年,我国南方部分省市正遭受着洪水肆虐。而我上班后第一次出差,就是去一个与灾区比邻城市的一家机电公司联系业务。 火车抵达那个城市的时候,已是下午六点钟。走出车站,我一下子傻眼了,广场上人山人海,全都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的南方话,好像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。我四处张望,没有发现公交站牌,到是发现广场上有一些骑着三轮车等客的人。我走到近前悄悄地打量他们,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,正坐在车子上看报纸,看样子像个善良忠厚之人。我告诉他我要去的目的地,问他多少钱。他迟疑了一下说,那个地方他不是太熟,只知道大体方位,他可以边走边问。他说的话接近普通话,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容易。他说因为比较远,你得给我20块钱。天要黑了,不宜在车站久留,我答应了他。
老人骑着车子,晃晃悠悠,看得出技术并不娴熟。我说不用急,咱们慢慢来。老人很健谈,问我是哪里人,我说山东的。他兴奋地说,他年轻时曾到过山东,知道山东是个好地方。我问老人是做什么的,普通话说得这么好。老人长叹一声说他是邻市农村一个民办老师,家里遭了水灾,一家老小都只好出来打工了,晚上就栖身在桥洞子里。不过他很乐观,说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几块钱,很满足了。在九十年代初一天挣十几块也算可以了。我开玩笑说,你一天才挣十几块,今天怎么跟我要这么多,便宜点行吗。刚才有说有笑的老人突然变了脸,生气地说道,不行,我们已经讲好价了,再说那里很远,路况也不熟。他加快了速度,不再理我。
突然,他停了下来,和路边人用方言交流着什么。片刻,他又骑上车子往前行进。他们在干什么,是不是我刚才冒犯了他。过了一会儿,他在路边又停了下来,和一个人交流着什么,随后继续赶路。他到底想干什么?我百思不得其解。前面是一条繁华大路,我问他:“快到了吗?”他毫无表情地说:“可能快了吧。”他突然一拐,转身走进了一个又长又窄的黑胡同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不由自主地按紧钱包。难道他真要讹我一把,我一个大小伙子还是能对付一个瘦老头的,可万一那两人是他同伙,在胡同里埋伏了怎么办,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。但事已致此,只能听天由命,我闭上眼,任他在长长的胡同里跑。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我睁开眼发现早已离开了黑胡同,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道,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。他突然在路边一个大门前停了下来,说到了。我仔细一看门口几个大字,正是我要去那家公司。再看老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。我给他20块钱,说声谢谢,准备走人。他却把我拦住,我问嫌少吗,他连连摆手说,不嫌少,嫌多,我只能要10块钱。为什么,我好纳闷,他喘了口粗气说:“我本来对这里不熟,给你开始要20块钱是估计着要的。后来我在路上打听了两个人,他们告诉我可以走近道,我从那条长胡同里穿过来,感觉确实省了不少路,所以我就该少要你的钱,我停下来问路还耽误了你不少时间。”原来是这样,我先前的疑团终于散开了。我对面前的老车夫突然有一种感动。我说您受累了,那10块钱你就当买碗水喝吧。老人坚决不要,把那10块钱放到我手里,就快步骑上车,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。
现在回想起来,一直为自己在胡同里的思想斗争所不耻,同时对老人坚守做人原则,正直而可爱的举动充满了感动与敬意。